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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

【魏白】因果

*rps ,ooc有

欠的这篇终于还上了,泪流满面

高考盲狙选的北京卷《纽带》

乱七八糟一通乱写,啰里吧嗦的一万字,写的时候没过脑,有些地方可能写的不是很清楚,总之还凑合吧



正文、


起.

 

混沌之中,无光影,无年岁,亦无思想。

 

无轮回,无转世,无是非。因对不上果,那是万劫不复之界。

 

然而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,随即是争执,是哭诉。

 

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响,一道银光不由分说地割开混沌。

 

下一瞬间,天圆地方,万物尽然。

 

  

魏大勋茫然睁眼,眼前的青年如同神袛一般立在高处。

 

他说,你本是孤魂野鬼,三魂七魄散去大半,永无法再入轮回。相逢是缘,我且渡你一回。

 

他说,这人间能看见你的人只有我,我是你与这人间的纽带。

 

他说,前世已随风散尽,切莫留恋。你若想免受万劫不复之苦,每七日来此处找我。

 

他说,你且去云游天地,七日后再回来找我。

 

魏大勋呆愣在原地,却意外捕捉到青年句末的颤抖。只见下一瞬间那青年已从那屋檐上笔直栽下。魏大勋迅速反应,下意识地冲过去接,心中却仍疑窦丛生。

 

青年很快落入魏大勋怀中。

 

魏大勋来不及细想,垂眼看去,青年面如白纸,冷汗戚戚,显然是脱力之征。

青年的面容印入眼帘,竟也叫魏大勋心头一颤,仿佛撕扯了封尘已久的记忆,心头生出些许异样。


他鬼迷心窍地偷看了青年腰间的玉牌。

 

青年姓白,名唤敬亭。

 


 

壹.

  

初春,隐秘的山谷中有一道涓涓泉水汇入水池。水池中的水极清,倒映出天上几对飞鸟,及池水边的一片雪压新枝。一围竹屋坐落于这清泉新枝之间,青山绿水,隔绝人烟,倒似是世外秘境。

 

魏大勋走到这里,此行终于算是了结。

 

走进院子,白敬亭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,几缕烟从他身前飘散开来,魏大勋闻见气味,方知他是在煮药。

 

白敬亭此刻虽无暇顾及形象,但举手投足之间也不似俗人,魏大勋原本想偷偷多看他几眼,而阳光透过竹影的间隙印在他脸上,眼角一点不起眼的黑痣,却看得魏大勋猛然惊心动魄起来。

 

这颗泪痣,让魏大勋没由来地觉得不舒服。

 

白敬亭见他来了,端来一碗汤药,只说是牢固根基的东西,让魏大勋喝下。

 

魏大勋接过来,哪知喝得急了,生生呛得咳嗽不止,想来样子应当分外滑稽,他余光一瞟,也见白敬亭忍俊不禁,眼都弯了起来。

 

他游荡人间压抑了七日的疑虑,小心翼翼试探似的问出来:“你是谁?”

 

白敬亭不理他。

 

“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?”

 

白敬亭神情微动。

 

魏大勋正以为他要作答,却看到那只手直直向自己劈来,掌风把人一推,魏大勋本想抓他的手,末了却只握住一点转瞬即逝的洁白衣角。

 

下一瞬间魏大勋已在院外站定,眼前的木门吱呀一声,关上了。

 

“你不如再去云游一番,七日后回来便可。”内里传来罪魁祸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。

 

魏大勋皱起眉,正想问他个究竟,却没有来由的,眼前忽然措不及防地闪过了几个片段,他试图捕捉住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。

 

恍惚之中,四周竹香衬着凉风,他好像也是被关在门外,内里传来一个清冽的少年音色,带着那吊儿郎当不着调的语气,具体说了什么已不可考,但里边的人笑,外边他也跟着笑。

 

一瞬间凉风迷了眼,魏大勋忽地记起,那时正年少,生命都是鲜活的,还不知离别死亡为何物。

 

这到底是自己生前的回忆,还是白敬亭那碗汤药起了作用?

 

魏大勋摸摸鼻头,脑海中依旧一团乱麻。

 

风起了,竹叶沙沙地响。

 

 


 

贰叁.

 

又七日过去,魏大勋第二次去往那山谷中隐秘的居所,白敬亭仍只叫他喝一碗汤药。

 

人间纵然再繁华惹眼,也抵不住心底里生出的寂寞。魏大勋惦记着这人间唯一知晓他存在的那人,这次干脆赖下不走了。好在白敬亭虽不常搭理他,却也未赶他走,留他在这避世之所,一晃又是七日。

 

这七日里,白敬亭时常出门帮人除妖,也无论报酬,他似乎法力高强,什么魔障都轻易化解。

 

魏大勋偶尔也找他搭话,一来二去,便迈上半个朋友的门槛。

 

无事的时候,两人一同品茶,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。白敬亭看书,魏大勋在一旁翻阅古籍,几次白敬亭不留神抱着竹册瞌睡过去,魏大勋在一旁正巧看到他一点一点的脑袋,也窃笑道:平时如何如何成熟内敛,睡着了也不过仍是孩童模样。

 

片段渺茫的回忆时常找上门来,回忆中他总见到一个像极了白敬亭的少年,却支离破碎的,怎么也拼凑不起来。魏大勋对于前世过往终于有了些许头绪,却又忽地记起初见时白敬亭说过的那句:“前世已随风散尽,切莫留恋。”

 

他的纠结和喜悦多半都因白敬亭而起,竟不知从何时开始,他已朦朦胧胧,看白敬亭的眼神都不太对了。他不明白那是欢喜的心绪,是回忆错位生出的错觉,还是天地之间唯此一人的依赖与归宿感。

 

或许都有。魏大勋心道。

 

待到第三个七天到来,他照例喝下白敬亭那碗汤药,照例喝得太急被呛得直咳嗽。末了,魏大勋依着脑海中残缺的片段,旁敲侧击地说:“先前我在人间游荡时,偶然听人对话说过,鬼魂若是情根不断,就无法转世。

 

“近日我总偶尔想起零星一些片段,总反复看到一个少年,你说,他是不是就是我的情根?”

 

白敬亭不作回应。

 

魏大勋有些着急:“你先前说渡我只因有缘,真是因为有缘么?

 

“我想起来的那个少年竟长得和你一般无二,而你如今……你且告诉我,你究竟为何要渡我?”

 

白敬亭终于舍得抬眼,反问道:“我说过,前世随风散尽,你又何必执着?”

 

“你只答我一句,我想起来的那人,是不是你?”

 

白敬亭对上魏大勋的眼眸,在那漆黑的瞳孔中,他看到正努力维持平静的自己,唇齿微动。

 

“是我。”

 

前尘往事何必追忆?

 

好不容易遗弃了疮疤,你又要将它赤裸披露,让痛苦反复。这终究是凡人的劣根么?

 

无人可解答,毕竟你我皆凡人。

 

次日,魏大勋又复踏上云游天地的路。

 

白敬亭送他离开,仍道:“莫忘了归期。”

 

 


 

肆.

  

这就又过了七日。

 

初春的天地是一天一个样,谷中的新叶愈发清翠,绿得盎然。

 

竹园内,石桌上摆开两个茶杯。清茶腾腾地飘着烟,三两片茶叶在杯中悠悠晃晃的沉浮。

 

白敬亭抬起衣袖掩着咳了几声。

 

魏大勋风尘仆仆,在石桌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下,见他嘴唇失色,有些担忧。

 

“这几回见你,你气色怎么一日比一日差?”

 

白敬亭本不甚在意,只敷衍道:“不过风寒而已,没有什么要紧的。”他执起茶杯浅尝一口茶水,却见对面那人好一阵不言语,不禁抬眼看过去。入眼,是魏大勋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。

 

“你看我做甚?”

 

“自然是看你好看。”

 

魏大勋坦坦荡荡,并不觉有什么不妥,再说白敬亭本身长得就是真的好看。

 

他游荡人世间这么些天,见到那么多的浮生面孔,竟一个也不及白敬亭眉目如画。平日里总是一身白衣,一丝不苟,又偶尔略带浅笑,眼角一点本该是瑕疵的淡淡黑痣,却也如画笔轻点上去的,好看得不得了。这种正气凛然的如玉公子,向来是难以惹人生厌的,魏大勋真是怎么也看不腻。

 

他哪里想到白敬亭会因这句话生出三分气来,眼珠一翻,还把他面前未动过的满满一杯茶直接推到一边去。“在那俗世间脸皮也变得愈发厚,本想邀你尝一下今年早春的茶叶,倒还浪费了。”白敬亭语气不咸不淡,只把石桌上那碗药推向魏大勋,“不喝茶便喝这个吧,反正这才是最要紧的。”

 

魏大勋已忙不迭地收回了目光,像是生怕再惹自己生气似的,连忙端起碗便饮,末了却又照例被呛得连连咳嗽。白敬亭被这场景逗得乐出了声,原本几分恼意也消散得无影无踪,他打趣道:“你喝得这么急,还什么都不过问,只怕哪日被我毒害了都不知道。”

 

魏大勋缓过气来了,听见白敬亭调侃,也乐了,回应道:“我信你不会害我。”全然不假思索,好似理所应当。闻言白敬亭已皱起眉:“你那么轻易就把信任通通赋予旁人?”

 

“非也,我可并非随意信人,我信你,只是信你。”

 

眼前的魏大勋语气不似以往,他靠在石桌上托着腮,似笑非笑,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来。白敬亭忘记了言语,也忘记了想魏大勋究竟已回忆起多少前尘往事,一时间岁月仿佛退回到起点,他看着他,就陷进了那梨涡中去。

 

这一次,我不会再辜负你的那句相信。

 

  

“今晚山下市集有灯会,一同去吧。”

 

 

入夜。

 

俯望人间,满目灯火辉煌。

 

市井间,夫妇携着幼童,眷侣好似鸳鸯,少年结伴打闹而行,一派歌舞升平。

 

魏大勋和白敬亭并肩而行,随着人潮缓缓移动。

 

他们看到前方的河流,人群聚集在河的两岸。夜的薄雾给流水镀上一层朦胧的色彩,水中流淌着万千载着火光的纸灯,点点跳跃闪烁的光芒,将河流点缀得好似银河,一时间,竟不知到底这夜空的星宿,和这人间的灯火,哪一个更加耀眼。

 

“你怎么不去放纸灯?”魏大勋凑到白敬亭身侧,牵他去看远处的点点火光。他看到白敬亭眼底有一道明亮的长河,斑驳闪烁,却听见白敬亭轻声反问:“放纸灯是为了许愿吧?”白敬亭笑了笑,转身去看远处的欢声笑语,“我没什么愿要许,倒是你,第一次看见这些吧,感觉如何?”

 

感觉如何?魏大勋于是顺着白敬亭的目光望去,不由得感叹起来,人间真当千般雅致、繁华如梦。只是周身这些人烟、温暖、嬉笑,他却丝毫无法沾染。无形之中总有一道屏障将自己同人间分隔开来,这里的一切,就连一点点微小的火光都不属于他。

 

魏大勋回过神来,无奈道:“我不过是徘徊人间的一个游魂,还能奢求什么人间的美好,更何来感慨?”

 

他感觉到白敬亭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,便听凭心中所想,反握住白敬亭的手。

 

眼前这人已是魏大勋同人间唯一的牵连,更不知从何开始,已叫他整日心心念念起来。白敬亭心中藏着太多秘密,魏大勋看不透,也难以追溯到前世。但无论前世他们有何渊源,究竟谁负了谁,早已烟消云散。爱恨已逝,当下,魏大勋只想把握住眼前人罢了。

 

他话锋一转:“但我还不那么期盼转世,毕竟这人间仍有一个我的留恋。

 

“你说过要帮我入轮回,却不曾问过我是否愿入轮回。

 

“那你,此刻是否愿听听我心中所想?”

 

他们身后是灯火如星辰斗转,人声纷杂,却都在此刻无限地远去。白敬亭的眼眸明跃,倒影中,明明有他。魏大勋再次握紧了那只微凉的手,拇指印在掌心。

 

白敬亭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,喉中不适,生出一串轻咳。

 

 

 

“夜晚天凉,我回去了,你也快走罢。”

 

他缓缓从魏大勋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。

 

 


伍.

  

灯会一别之后,已过了又两个七日,魏大勋回去过一趟,却见白敬亭疾恙仍未好,反而加重。只能抱怨他不珍重自己身体,却也无计可施。这次魏大勋不忘循着零碎的记忆,在路上给白敬亭采了些止咳润喉、滋养补气的草药,不料耽误了时间,等去到白敬亭于谷中那居所时,已近半夜。

 

屋中无人。

 

魏大勋四处去寻,也不见白敬亭的气息。正诧异时,却听见半空中一声巨响,似是惊雷,魏大勋猛地循声抬头,见远处天空中暗流涌动,一道白光一闪而过。

 

  

半空中,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打得难解难分。

 

白敬亭的衣衫已破了好几道口子,他神色肃然,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滑落,另一边那道黑影略占上风,此刻已是打红了眼,所过之处狂风不止,飞沙走石,天地之间浓云滚滚,不见星月。

 

魏大勋匆匆赶到时,缠斗中的两个身影都没有注意到他。白敬亭长剑清啸,剑锋直逼黑影心口。那黑影见剑锋骤至,迅速使巧劲儿化解,又借势发力,生生逼得白敬亭拿剑的手腕颤抖,长剑脱手,笔直插入崖壁。

 

黑影捉住时机,趁白敬亭手上无剑,一击直袭命门。

 

魏大勋眼见一切发生,一声“小心”也堵在嗓子眼儿里。

 

怕是来不及。

 

千钧一发之际,魏大勋周身的一切却都骤然缓慢了下来。

 

胸膛中隐隐作痛,突然失活的心脏猛烈地抽动了几下,接着便有一股邪力不知从何而起,生生冲破魏大勋体内隐秘的桎梏喷涌而出。下一瞬间,那股邪力已在空中幻化出一道亮光,破风而至。

 

电光火石之间,乾坤扭转。

 

黑影元气大伤,觉出形势不好,仓惶逃窜。

 

白敬亭回过头来,一眼就望见了魏大勋。

 

魏大勋却仍未缓过劲儿来,只看见黑影败逃,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。恍惚间白敬亭已奔过来,脸上并无半分血色,神色却更显焦急,他这才发觉自己身形闪烁,已有抽离之兆,想来也许方才那股邪力是体内镇住魂魄的什么东西,此刻烟消云散尽,自己恐怕也即将消散。

 

什么都还未问清呢,也再无法看到那如玉的青年了。魏大勋愣愣地想,心头忽地生出几分不舍,只想趁弥留之际再看几眼白敬亭,只遗憾人间再走一遭,也一事无成。

 

此刻白敬亭已是心乱如麻,对魏大勋所想也不得而知,连忙咬破手指挤出血来,一手将血喂进魏大勋口中,一手按到魏大勋胸前渡予他真气,以稳住魏大勋身形。

 

他身上冷汗滂沱,须臾之后汗水已浸湿了整件衣裳。真气源源不断渡送之时,白敬亭思绪逐渐抽离,头昏脑胀,脑海中混乱一片,闪现出魏大勋的人影来。

 

此人当真是命中一劫。

 

白敬亭恨恨地想,眼见魏大勋身形渐稳,魂魄无碍,他方才叹出一口气来。本来那自找上门的魔障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神,再来魏大勋这么一出,他强撑着一口气,好不容易挺到现在。眼皮忽然无比沉重,疲累得连动动嘴皮子无力,他脱力一倒,落入了一个沾满风霜雨露的怀抱中。

 

 

 

喧嚣将止,万籁重归于寂。

 

魏大勋横抱着白敬亭回到竹屋,他将白敬亭放在榻上,拖来一席被褥给人靠着。

 

白敬亭的脸色比方才还要更苍白几分,皱着眉,额头鼻尖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,气息也微弱。他徐徐睁眼,魏大勋忙倒了一茶杯水递到他唇边。只饮了几口,又闭起眼养神。魏大勋犹豫着问:“现在感觉可还好,哪里不舒服吗?”

 

白敬亭只用气声轻道无妨。

 

然而魏大勋见他面色,虽听他道无妨,却还是放不下心来。以往也偶有妖魔鬼怪见此处凝聚天地灵气,妄想据为己有,今日这魔障虽说呼风唤雨,却也不比往日那些强上多少。往日白敬亭总应对自如,怎的今日这般狼狈,还险些命丧那魔障手下。魏大勋再想到白敬亭这些天身子抱恙,却只说是无碍的风寒,心头便多出几分气来。

 

这哪里是什么风寒之症,这人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他?叫魏大勋想替他担忧几回都不给机会。想着便平添几分恼意,再加之方才白敬亭为保他魂魄不散而耗费元神所生的愧疚,心头一时间亦是纷杂不清。

 

心想着白敬亭事事瞒他,又次次护他周全,分明是把他当个傻子似的养着,灯会那晚却连听他几句心意都不愿意,此等乖张之人,你魏大勋怎么就全然心心念念,没一刻放得下?想到此处,魏大勋不禁气结,他本就不是喜怒深藏于心之人,便没忍住再问上几句。

 

“那魔障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白敬亭不答,自顾自养神。

 

“还说是风寒么,你这谎言未免太过拙劣。”

 

白敬亭依旧不吭声,但已睁开眼来,看了魏大勋一眼后,又撇过头去。

 

魏大勋听见他几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。

 

“……你生我气呢?”魏大勋这会儿才想起来白敬亭还是个病苗,又复记起他这伤是因谁而负,语气不由得弱上几分。这才见白敬亭开口,但好在声音也不似方才无力:“我一人又非无法应对,你瞎跑去哪里干什么,害你我白涉那一趟险。”

 

果真堵着气呢。可魏大勋也委屈:“我不是还在那儿救了你一回吗,若我去的晚了,你……”

 

他忽然不忍再说下去,只好装作去点灯烛。

 

火焰跳跃起来,屋内烛光摇曳,沉默悄然流转。

 

许久,魏大勋听见一声轻叹。

 

“倘若出了什么闪失,我哪里还有命再渡你一回?”

 

话音未毕,魏大勋已是又悲又怒,他攥紧拳头压抑情绪,急道:“你何需执意送我入轮回?一开始你只说是缘分,真是谎话拙劣。我想无非是前世你我渊源不浅,可你莫忘了,我早已身死。今日我替你挡下魔障那一击,你也护了我一回魂魄不散,那就算你我已经两不相欠,你也莫一意孤行了,好不好?”

 

他的话分外真挚坦率,白敬亭微怔,他想说你又知晓些什么什么呢,喉咙口却又意外难受。心中沟壑难平,魏大勋一番话引起惊涛骇浪,逼得他心火难却,生生咳出一口血来,不管魏大勋急忙拦他,仍自顾自道:“这些都是命数,不是我一意孤行,只是躲不掉。”

 

他的目光中亦有坦然,亦有悲怆,唇上血染的艳色也惊心动魄,叫魏大勋心惊胆颤。

 

“我偏不信命,我一个已死之人,命数能耐我何?”白敬亭那神情魏大勋只愿永不再见,他实在心疼眼前这个倔强有孤独的人,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,情意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,此刻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赤裸展示出来。

 

“那日我问你情根一事,你避而不答。可我仍想,生前的爱恨已随肉身入土,如今我与这世间再无牵连,唯一在意的,也只有你,你是避也避不了我的。

 

“那日灯会,我说过,你要帮我入轮回,却不曾问过我是否愿入轮回,那时你不愿听我再说,此刻我却非说不可了。

 

“我舍弃得了这人间,却唯独舍弃不了人间里的某人,我想,轮回也不过是重复这索然无味的人生数十年,哪比得上和你一道走下去,纵然最后亦无法转世,落得消散个万劫不复的下场,我也定无悔意。

 

“我猜想生前的那个我肯定也如同此刻的我一样欢喜你,否则怎么我那些零碎的记忆里,怎么段段是你,句句念你?”

 

 

一语余音在屋内消散,落得一室寂然。

 

白敬亭怔然,一时间万千心绪涌上心头。他原本一直低着头的,烛影昏暗,面容神色皆模糊不清,魏大勋一时鬼迷心窍,抬手就去扶他的脸。

 

烛光重新笼罩。

 

白敬亭面色被烛火映得通红,眼角泪痣墨意流转,说不清的风情万种,那双透亮的双眸藏不住情绪,火光中,眼角一点莹莹亮的什么一闪而逝,似是泪光。魏大勋那句欢喜烧得他理智尽殁,他一转也不转地注视魏大勋,想从他身上看出半分迟疑。

 

若是魏大勋有半分迟疑,他还不致忘乎所以,尚有救药。

 

他殊不知那一点掩藏不住仍不自知的泪花已让魏大勋情动不已,再加之从未如此热烈过的凝视,魏大勋脑中轰地一声,不可控的,他觉得他此刻应当吻那片唇。

 

于是他便真的探身吻下去。白敬亭的唇出乎意料的柔软,却又格外僵硬,他起初浅尝,而后加深,最终完全注入他深埋的情意,近乎刻骨铭心。

 

一吻未毕两个人已双双倒在榻上,魏大勋握住白敬亭无甚温度的手,掰开他虚汗的掌心,怕弄疼他,问:“……可以么?”

 

若是自己皱一下眉,魏大勋定会立马停下。

 

可白敬亭偏偏鬼使神差地反握住了那双温暖的手。

 

一步错,步步错,覆水难收,也难以割舍,他躲不掉的劫数,早知道应当早些欣然接受,不做那些无用的顽抗。哪怕多一刻贪欢,也当是不愧对了自己。

 

再回想起来,当初以纽带做喻,时过境迁,已越发紊乱。分明魏大勋才是他的纽带,叫他作茧自缚,以魏大勋为牢才对。这人明明还什么过往都未明晰,明明那么糊涂,怎么就一如前生,依旧能轻易自己的挑动心绪,躲到最后,倒是自己糊里糊涂。

 

十指相扣。

 

夜里风凉,衣衫悄然落在地上。

 

烛灯燃尽,春宵仍长。

 

 

 

陆.

 

那夜之后,魏大勋彻底安定在这谷中了。

 

然而白敬亭身子一天不如一天,全然没有痊愈迹象,有时白天也会昏睡,入夜后更是手脚冰凉,魏大勋担忧加重,问他,却又不答,说是时机未到。

 

这天白敬亭难得雅兴,不知从哪搬出一副棋盘来,摆在竹园那石桌上,照着棋谱同自己对弈。

 

魏大勋远远听得扣棋的声响,便拿了件外衫来给白敬亭披上,自己坐到一旁观棋。

 

白敬亭垂眼看着棋局,语气恬淡:“你帮我看看这棋怎么走吧。”

 

魏大勋看过去,倒觉得这盘棋甚是明了,棋盘上黑白两子,高下分明。白敬亭手中的黑子乍一看大势在握,实际上是外强中干,已经被白子紧紧缠绕住,每一步都暗含陷阱,只稍白敬亭这步走下去,白子便可收网,牵一发动全身,离败北只差一步。

 

于是轻而易举地下了结论:“死局。”

 

“是吗?”白敬亭饶有趣味地抬眼轻笑,“你再看看。”

 

他指尖携着一枚黑子,几乎丝毫不曾犹豫地向一处落去。

 

棋子落定,风云变幻,这一步可谓柳暗花明,魏大勋看得直道妙哉。

 

这颗黑子落在极不显眼的位置,却凭一己之力拦腰切断了白子攻守包围之势,连通一条生路,将那白子打入囹圄。只一子,便叫黑棋绝处逢生,白子大势已去,畏畏缩缩。

 

白敬亭又执起一颗白子,落棋铿锵。

 

棋盘上乾坤又变。

 

几枚原本已落入黑子虎口的死棋猛然活了起来,与主战场遥相呼应,似要从旁策应。一时间黑白二子旗鼓相当,分庭抗礼,竟也难解难分。

 

白敬亭正又抬起一枚黑子,却听魏大勋赞叹:“这落法如此凌厉,也只有你这等顶聪慧之辈才想得出来。”

 

白敬亭只道,“也不尽好,毕竟慧极必伤。”

 

魏大勋不由得嗤笑:“那你还费神做这般无用功,不知你怎的整日成心难为自己。”

 

又一子落下,白敬亭闻言愣了半刻,随即轻笑,思绪不知飞到哪里去。

 

他似乎在说棋,又似乎不是。

 

“不过赎罪罢了。”

 

 


柒.

 

魏大勋一口气饮下第七碗汤药,照例呛得咳嗽不已,倒算是有始有终。

 

七七四十九。

 

这正是他重回人间的第四十九日。

 

白敬亭愈发消瘦,面白如纸,气息微弱,宛如已一脚踏入了鬼门关。

 

他坐在魏大勋对面,对他道:“时机已到,你积攒了什么疑惑,不妨都问我吧。”

 

魏大勋却半点愉悦不起来,他单刀直入问:“你身子是怎么回事,会生危险么?”

 

“会,”白敬亭点头,“你看开些,人总逃不过一死。”

 

“……什么时候?”

 

“今天。”

 

一语惊雷。

 

魏大勋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敬亭一句轻描淡写。心道这人怎就如此凉薄,这一句撒手人寰,仅仅只是告知而已,竟叫他连悲伤都生生阻断。

 

“不问了?”

 

魏大勋只直直凝视他,脑中一片空白。

 

“你不问,我也要说,我不能让你到最后都糊里糊涂,这对你不公平。”白敬亭边说边笑,这么多年来,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轻松。

 

“这个故事有些长,你且先听我讲完。”

 

 

——我是个孤儿,二十五年前,我师父在狼口中捡回我一条命。师父是逍遥天地间的半个真人,待修出仙根,便能得道成仙。而你,你本不是凡人。师父年轻时有缘得到一块灵石,我拜师父为师那年,灵石幻化出灵识,这才生出了你。我和你,也算从小一块长大,既然前尘烟消云散,那时你我的故事,我便暂且略过。

 

——师父打我小就告诉过我,说我这人慧极必伤,忧虑多思,最终必定栽在糊涂人手上,当时我还不屑一顾,现在想来,竟然一分一毫也不曾说错。

 

——那时我刚过二十生辰,师父闭关冲击最后一道瓶颈,哪知太过激进,走火入魔。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、养育之恩、培育之恩,我怎能坐视不管?当时我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,竟觉得灵石或许能救师父一命,便去骗你借给我你的灵石本体。

 

——哪知道师父体内的邪力太过霸道,灵石是天地精华孕育而成,本是至纯至净之物,那邪力与灵石无法共处,我修为尚浅,一时难以控制,灵石被邪力所噬,破灭成灰,连带灵石的灵识你也魂魄散尽,坠入万劫不复之界,无法再入轮回。虽救师父一命,但我已铸下大错,只好从此拜别师父,不再过问修仙之事。

 

——我自觉愧对你最后予我的信任,最终又一手害死你,已是负你不能再多。这五年来,我没有一刻不在寻求能让你转世之法,除了这个,我已找不到任何方式来赎我罪过,这一来,便到了此刻。

 

 

 

“世间本无起死回生之法,倒是有一命偿一命的说法,此番我重新聚你魂魄,又引入自己一魂一魄压住你的魂魄不散,而我与魔障缠斗那晚,没想到你心火极盛,竟以一己之力将我那一魂一魄生生逼出来,但好在稳固得及时没有大碍,只是又废我几分修为。不过这修为被废也无事了,反正这改命之法讲的就是一命偿一命,你何时能再入轮回不弥散天地,那便是我阳寿尽时,算这一算,大概就是眼下了。”

 

白敬亭说得口干舌燥,又咳出一口血来。

 

“我终究还是凡人,总还是藏有几分自私的,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次魂飞魄散。我早说过,这都是命数,躲不掉。”

 

世间种种,终逃不过因果相报。

 

片刻亦是恍若隔世。

 

魏大勋想开口,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,心口钝痛,一呼一吸之间艰难至极。他只好隔着一道木桌将人搂紧,好似这人下一刻就要化作齑粉飘散。

 

他埋在白敬亭颈肩,沉默许久,终于气声呜咽。

 

物极必反,用情至深到了极点,也成凉薄。

 

白敬亭扯动一个笑,窗外人间三月,芳菲浪漫。

  

“今年还未看过桃花,此刻谷外的桃花应当开得正盛,你带我去看最后一次,可好?”

 

 

 

终.

 

山谷后又是一处绝景。

 

若说白敬亭那一处钟灵敏秀,是不沾染俗世侩气的难得宝地,那这一片才真叫人间仙境,世外桃源。

 

魏大勋这才知道,山谷所在的这奇山直入云天,常年烟雾缭绕,其后竟还孕育着这何其秀丽的成片桃林。此刻正当花季,漫山遍野的桃花竞相盛放,粉白纷杂,落在地上如同踩在云端,入怀亦是桃枝清香。

 

两人行至此处,白敬亭执意要自己下来走路。魏大勋犟他不过,只好答允,便见白敬亭落了地,回过头来对他笑弯了眼。

 

不知是不是这桃花映衬的缘故,魏大勋一时觉得白敬亭面色忽而红润不少。

 

白敬亭脚步虚浮,便走的极慢,踱步至一棵百逾树龄的老树下,兀自弯下腰去,手上虽无力,也一层一层地拨开花瓣和泥土。魏大勋不知道白敬亭此举何意,正想过去帮他,已见白敬亭从土里拿出来一个酒坛,举在手上叫自己看。然而那只原本执剑的手此刻却连酒坛子都拿不稳,便几乎要摔在地上。魏大勋连忙冲过去接过,白敬亭冲他吐吐舌头:“喏,去年埋下去的桃花酒。”

 

手上满是碎花瓣和尘泥,白敬亭并不在意,随手就抹在自己的一身白衣上。魏大勋把酒坛打开,酒香肆意而出,两人席地而坐,斟酒对饮。

 

这桃花酒大抵不止是清酒兑水再加之桃花瓣,一口入喉并不因花香生腻,而是清冽,后劲儿也极大。魏大勋几口入胃,已生出几分暖意,恍惚见到那桃树上似乎有一白衣少年,不知是在赏花,还是在嬉笑。那人是少年模样的白敬亭。

 

他冲自己勾勾手指,魏大勋便随着他攀上枝桠,身侧繁花点缀,远处天青云薄,又是一般全新光景。白衣少年探身过来,在魏大勋唇上轻啄一下,又飞快的缩回去,脸上已横飞大片红霞,又说了什么,却听不清。

 

魏大勋猛地回过神来。才发觉身边哪里有什么繁花彩云,他仍坐在树下,手中握着半杯桃花酒,回忆已如流水涌而至之。

 

“我依稀记得,以前你最爱桃花。”魏大勋循着回忆,缓缓追溯,白衣少年的身影又远又近,“那时我还笑你,净喜欢些女孩子家家喜欢的东西。”

 

“还想起了些什么?”白敬亭抬眸问他,轻轻呡了口酒,眼中已有几分醉意。

 

魏大勋也看他,那白衣少年和眼前的人影重叠在一起,不再忽远忽近了,就在他的身边,却难以把握,如流光易逝。魏大勋忽然皱眉,有些疑惑,抬手抚上白敬亭眼角泪痣,迟疑道:“你以前,似乎没有这颗痣……”

 

白敬亭随即轻笑,抬手按住了魏大勋抚在他眼角的手,贪恋着魏大勋手心的温暖,“的确没有。”他披着外衫,喝着酒,却仍觉得冷,寒冷刺痛骨骼,好似只有魏大勋的温度才能驱散。白敬亭顺势倚在魏大勋肩上,“此番我犯了逆天改命的大忌讳,命数总要在我身上烙下些印记,以示我罪人之身。今后轮回往生,这颗泪痣定是要一直追随我而去了,永甩不得。”

 

魏大勋听罢不语,只把白敬亭搂紧在怀里。白敬亭才觉出方才的话怕是又引他心伤了,叹息一声,劝慰他:“你也莫要忧思了……我渡你,其实亦是在渡我自己。”

 

 

话语散进半空里,两个人相顾无言,白敬亭的气息越发微弱,躺在魏大勋怀里,不大清醒地半眯着眼。桃林风起,魏大勋身形已有些虚影,在这人间弥留的时刻亦是愈少。

 

终究要面临的离别终至,两人心中已经无比平静。那么多还未说出口的话,都了然在彼此胸膛之中。白敬亭仰起头,魏大勋亦俯下身去,他们交换于这天地之间的最后一个吻。

 

这光景之中,哪怕只多一刻贪欢,也不忍割舍。

 

魏大勋伏在白敬亭耳边说:“你之前说过的因果,我到今天才领悟一二。原来你我是因,那泪痣是果,那来世便叫那泪痣成因,你仍是避也避不了我。”

 

白敬亭便笑,魏大勋的气声挠得他耳朵湿湿痒痒的。

 

“那我等你。”

 

送君千里,终有一别。

 

他轻轻地阖上了眼。

 

魏大勋身形愈发透明,抱着他渐冷的身子,将唇印在他那颗泪痣上,落下虔诚一吻。

 

只一瞬间,他已在这颗泪痣中沉淀了一万年。

 

因果不休,若来世有缘相见,便以它为你我纽带,此生所结的果化作来世缘起的因,只愿到了那时,你我再不相负。

 


 

一阵风掀起花瓣漫天飞舞,待平息之时,已只剩那白衣人仰躺于草木之间,淹没进纷飞的花海。

 

那坛桃花酒倾倒在地,酒水渗进泥土里。

 

不远处,两株苍天的桃树相掩相融。

 

它们的根在地底下盘根错节。

 

纠缠生生世世。

 


-完-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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